由于被指控提供“以小博大”的概率性抽奖游戏，自2023年以来，数十家语音聊天软件平台卷入一场“涉赌风暴”。两年多过去，部分语聊平台仍在等待司法判决，也有平台迎来命运的转机：被宣告撤诉。
8月6日，一位湖北荆州松滋市司法机关人士向南都N视频记者证实，近期，针对当地办理的“氧气语音”App涉赌案，在检察机关提出撤诉后，审理法院已作出准许撤诉决定。
2023年7月11日，“氧气语音”的运营方——广州心娱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因涉嫌开设赌场罪，被湖北荆州松滋市警方跨省调查。
为“氧气语音”案辩护的某律师事务所在7月初曾发文称，该案存在明显的趋利性执法嫌疑。有了解该案后续处理情况的知情人士向记者佐证了这一说法。
今年以来，整治涉企趋利性异地执法成为中央的重要指示，执法和司法系统频频部署相关整治专项行动。南都此前报道，公安部在3月制定下发《公安机关跨省涉企犯罪案件管辖规定》，旨在规范跨省涉企犯罪案件管辖、有效防范部分地方的逐利执法问题。多地公安机关目前正基于该新规开展专项行动排查。
直播间里的涉赌链条
概率性抽奖游戏的核心在于，用户充值投入后的产出具有不确定性，存在“以小博大”的可能性。
一名曾在某涉案语聊平台任职的前员工向记者表示：“不确定性给用户的乐趣比较大。单纯从概率的角度讲，到现在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原罪。”
然而，概率性玩法伴随较高的合规风险：用户将抽取的虚拟礼物打赏给主播，而主播再通过提现，把资金返还给打赏的用户。这一系列操作，建立起从下注到返现的赌博链条闭环。而且，返现操作往往发生在第三方平台，隐蔽性强，意味着语聊平台即使有心监管，亦难以遏制。
一位语聊产业的从业者透露，如果仅依靠主播和用户聊天赚取直接的打赏，收益杯水车薪。一旦上线概率性玩法的游戏，主播流水会翻几倍，“一天一两万都是有可能的”，平台也会视主播账号流水情况分配流量。
这类开盲盒似的概率性抽奖游戏在语聊平台一度非常普遍。在新浪旗下黑猫投诉平台上，关于语聊平台涉赌现象的投诉随之涌现。2023年开始，多地公安机关对此发起打击行动。据垦丁律师事务所不完全统计，2023年3月至2024年2月，有超过50家不同体量的语聊平台，被卷入涉嫌开设赌场罪。
在管辖上，语聊平台涉赌系列案件有着跨省办案的特点。比如，武汉“伴伴”案由广东公安办理，广州“欢欢语音”案由浙江警方办理，“氧气语音”案由湖北公安办理。但和一些语聊平台因涉案而下架或停运不同，“氧气语音”App一直保持正常运营。
一位代理过相关案件的业内人士向记者分析，若用户与主播完成赌博闭环，平台是否构成开设赌场罪，在实践中存在争议。他认为，应在个案中根据平台的主观心态和客观行为加以判别：主观上，平台是否知晓主播和用户的涉赌行为；客观上，平台对这些行为是否有打击措施，是不是持放任态度或变相允许。该人士说，有的平台监管非常严格，但也有平台提供幕后帮助。
难以查清的涉案金额
记者从知情人士处了解到，“氧气语音”案存在涉案金额难以计算和认定的难题，导致关键证据不足。前述律所7月初的文章中提到，案件审理过程中，法院曾将原审计报告中给出的数十亿元非法获利大幅减少，排除了大量合法收入。另有知情人士称，该案在办案程序和涉案财物扣押等事务上也存在缺陷。
就具体案情，记者联系了“氧气语音”公司方面和该案多位辩护律师，均未得到有效回应。
另一起广受关注的“伴伴”App涉赌案，同样面临涉案金额难以厘清的问题。
一位接近该案的人士告诉记者，控方以概率性玩法相关的全部金额作为涉案金额，而没有区分其中有多少金额进行了实际套现，有多少金额属于正常打赏。
公开资料介绍，“伴伴”曾是武汉一家有着3600万注册用户的头部语音直播平台。2023年4月，数十名“伴伴”的高管和员工因涉嫌开设赌场，被广东顺德警方刑事拘留。《中国经营报》此前援引庭审信息披露，案发后，“伴伴”运营主体常相伴（武汉）科技有限公司及关联公司的3亿元资金被划入顺德公安分局的账户。
中国政法大学副校长刘艳红在今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写道，对非法获利的认定，实务中存在明显的扩大化趋势。执法司法机关往往将所有涉案财物认定为赃款赃物，以及将所有涉及案件的财物都认定为违法所得。刘艳红提出，在概率性游戏网络赌博犯罪的涉案金额认定上，对于没有形成赌博资金的闭环而只是消费者单向付出打赏给主播的这部分金额，应当排除出涉案金额。
据代理过相关案件的业内人士的分析，虽然在规范意义上，不能把所有概率性玩法的资金全部视为赌资，但返现程序往往脱离了平台的监管，从平台数据看不出来究竟主播对哪些打赏进行了返现，导致了涉案金额难以查清。理想的做法是通过客观证据，筛查所有参与过返现的用户和主播，再去审核其聊天记录与流水，但这对侦查而言，工作量非常大。
“伴伴”案已完成多次庭审，尚未宣判。前述接近该案的人士透露，案件中，第七至第十四被告已认罪认罚；第四被告此前认罪认罚，但后被检方撤销了认罪认罚具结书；其他被告没有认罪认罚。其中，第四和第七被告是“伴伴”员工，第八至第十四被告为主播公会（类似于MCN机构）的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