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会在办公室练习弹贝斯,而且我还有一把能随身携带方便出差时练习的贝斯,不过这次来中国行李太满了所以很遗憾没带。”
被网友戏称“被科研耽误的音乐家” 的诺奖得主、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ACS Central Science期刊主编卡罗琳·露丝·贝尔托齐(Carolyn Ruth Bertozzi),在25日举行的第十二期“浦江科学大师讲坛”演讲结束后接受第一财经在内的媒体采访时说道。
在她看来,玩音乐是一种创造性的释放,和科学有诸多相似之处。“在团队演奏时,你必须学会倾听而不是单纯自我表现,要学会和其他人协作,创造整体大于部分的结果。”我觉得音乐和科学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它们都富有创造性,都需要合作,都要求更多倾听而不是单方面输出。同样,作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你也必须善于倾听,善于观察。
即将60岁的贝尔托齐,在她所开创的生物正交化学领域的活体细胞糖分子标记难题上取得了重大突破。该技术使癌细胞靶向成像和药物递送成为可能,直接推动癌症免疫疗法发展,有望为癌症患者的治疗带来新希望。2022年,她和另外两位科学家一同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
“免疫疗法能让部分癌症病人被治愈,这被称为是‘癌症的青霉素时刻’。”在谈到团队的最新研究进展时,她透露目前正和上海的公司Henlius(上海复宏汉霖生物制药)合作,明年将启动首个人体临床试验。
向癌症发起“甜蜜复仇”
1986年,当贝尔托齐还在哈佛大学化学系读本科时,了解到“细胞上都覆盖有糖衣”这一知识,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发现。课后,她追问教授为什么人类细胞需要这样一层糖衣,教授没法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只是解释糖衣能起到“保护”作用,就像巧克力糖豆一样。
与健康的细胞相比,癌细胞表面的唾液酸(sialic acid)含量显著增加。唾液酸会与人体免疫细胞上的Siglec结合。Siglec作为抑制性免疫检查点受体,会终止免疫细胞的清除作用。免疫系统在“糖衣”的迷惑下,误认癌细胞是“正常细胞”,从而将其“放过”。
为解决这一问题,贝尔托齐所带领的团队决定从癌细胞表面的唾液酸下手。团队研发出一种专门针对癌症的抗体药物,能像除草机一样把癌细胞表面的唾液酸清除干净。失去“伪装”的癌细胞,更容易被免疫细胞识别和杀死。
活细胞所处的环境复杂而脆弱,如何对特定的生物分子(比如细胞表面的糖)进行追踪和修饰是个难题。传统的化学反应可能会毒害细胞、干扰正常功能,或者与不该反应的物质发生作用。贝尔托齐在2003年提出了“生物正交化学”(Bioorthogonal reaction)这一概念,特点是不干扰天然生物过程,且不受生物体内复杂环境(如水、蛋白质、核酸等)的影响。
有了“生物正交连接”后,就如同有了一个“手柄”,可以使用生物正交反应,将另一个功能模块高效、专一地“点击”连接到抗体上,从而构建出均一的、功能性的治疗药物。
贝尔托齐说,团队研制出的免疫疗法能让一部分癌症患者被治愈,比如黑色素瘤,就是很有可能被免疫疗法给治愈的。“黑色素瘤、肺癌等突变度高的癌症,其癌细胞表面存在更多受体,因此响应度远高于卵巢癌、乳腺癌等低突变度癌症。”她解释。
由于抗体药物看上去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因而取名EAGLE。贝尔托齐和她的学生成立了制药公司,取名为Palleon。“这个疗法已在癌症动物模型以及相关的自身免疫疾病项目中验证,我们还在大型动物(比如猴子)中测试了这些候选药物的安全性。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进行首次人体临床试验,这是最终的考验。”Palleon与Henlius(上海复宏汉霖生物制药)已达成战略合作,共同开发双功能唾液酸酶融合蛋白疗法,计划明年启动首个人体临床试验。
倡导全球合作
作为一名获得诺奖的女科学家,贝尔托齐特别谈到了家庭对她的托举。
“我的父亲是MIT物理学教授,有三个女儿,全部都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那个年代的女孩常常被灌输‘女生不适合学理科’的观念,但父亲则鼓励女儿们勇敢逐梦科学。”她告诉记者。三姐妹中,贝尔托齐的姐姐是UCLA应用数学教授,妹妹则从事医疗卫生行业。
贝尔托齐说,招学生时会避免学生全部来自同一所学校,“我并不希望所有博士生都来自哈佛。”她有意招募来自国际和本土、大小不同院校、具有理工能力或写作专长的人才。她对记者举例,她有一位主修生物学并拥有创意写作硕士学位的学生,这名学生出色的写作能力显著提升了贝尔托齐论文和基金申请的质量,也帮助她提高了学术写作水平。
而在她负责的一项结核病诊断项目中,主导学生来自非洲布隆迪。这名学生让贝尔托齐意识到,在结核病高发且被污名化的地区,许多人因社会压力不愿公开接受检测,因此亟需开发更便捷和保密的诊断方式。这样的认知是仅生活在加州的她无法获得的。贝尔托齐强调,这种多元化背景深刻影响了她对研究优先级和科学问题思考方式的调整。
当被问及科研灵感来自于哪里,贝尔托齐说自己很多知名的科研成果都来自于学生的灵感。“我们实验室许多课题都是博士后甚至本科生最先提出的。如果说我有什么贡献,那就是善于发现某个想法很棒,并且愿意去支持和鼓励大家尝试。”
诺奖得主的斜杠人生
如果有年轻学生对科学感兴趣,无论是化学、生物还是物理,都会让贝尔托齐感到兴奋。“因为我觉得科学对人类有极大益处,话虽如此,我还是认为学生应追随自己的热爱,除了科学之外还有很多方式可以为世界作贡献。”她笑言,如果没学化学,大概率会去学音乐,成为音乐家。
从小学习钢琴的贝尔托齐是个十足的音乐爱好者。并在两年前开始学弹贝斯——美国化学会出版部在她担任ACS Central Science主编十周年时送了她一把电贝斯作礼物,她带回家后看着YouTube开始了自学。
在哈佛期间,她就曾任重金属乐队 “Bored of Education”(厌学)键盘手,与后来成名的摇滚巨星汤姆·莫雷洛(Tom Morello)并肩演出,靠乐队收入支付学费,并赢得常春藤联盟乐队比赛冠军。
现在的贝尔托齐又组了自己的摇滚乐队,自己任贝斯手,剩下成员多是她在伯克利的科学家朋友:一位是生物物理学家负责键盘;一位是生物科技企业家负责打鼓;一位材料科学家负责弹吉他。她给乐队起了名字,叫“Almost Pretty(差点好看)”,“因为成员们的年纪都偏大”。
作为队长,她希望乐队水平不断提高,因为目前大多成员都是初学者。“现在还是我们付钱请人听,希望未来我们能让别人付钱来听我们演奏。”贝尔托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