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经济不确定性加剧和地缘政治风险上升的背景下,中国企业逆势突围,供应链全球布局全面提速。
德勤统计数据显示,中国企业海外投资规模突破1.5万亿美元,出海模式正从“流量出海”转向“品牌、合规与组织出海”,标志着全球化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围绕企业出海面临的挑战、路径选择与政策支持等问题,《中国经营报》记者专访了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金融学教授、副教务长兼EMBA课程主任黄生。
企业出海要“因业制宜、因地制宜”
《中国经营报》:当前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中国企业在“出海”过程中主要会面临哪些阻力或挑战?
黄生:中国企业在“走出去”的过程中,面临的挑战既有外部的,也有内部的,且因企业类型、规模、发展阶段不同而差异显著。总体而言,外部挑战可从宏观、中观与微观三个层面分析。
第一,宏观层面:地缘政治的不确定性。对于那些已具有丰富海外经验的大型企业而言,最大的挑战来自地缘政治。例如,一家中国企业在欧洲设有生产基地,而两国关系紧张或出现政策摩擦(如投资审查、并购限制等),企业就会犹豫是否继续扩大投入。
第二,中观层面:法律法规与劳工制度差异。对于仍处在出海探索阶段、计划在当地建厂或建立供应链体系的企业而言,主要的挑战来自当地法律、监管制度与劳工环境。这些企业必须深入了解当地的劳动法、产业政策及工会制度等,才能确保运营的合法合规。
第三,微观层面:特定业态的政策不确定性,例如对跨境电商和纯外贸企业而言,外部挑战更多来自国际贸易规则、税收政策等不断变化的制度环境。美国取消800美元以下包裹免税政策,显著提升跨境电商的不确定性,也对企业的合规能力提出更高要求。
除外部因素外,中国企业还面临一系列内部挑战。
首先,企业是否具备真正的全球化战略与执行能力是根本性问题;许多企业对自身优势定位不够清晰——究竟是凭借成本与供应链优势,还是依靠技术与品牌优势。其次,不少企业缺乏国际化管理体系和复合型人才储备;出海并不仅是资本和产品的输出,更是制度、管理和组织能力的输出。最后,对当地市场制度与文化不熟悉,也是企业内部短板的体现。对当地法规、劳工政策、工会机制及供应链结构等缺乏深入了解,往往会弱化企业的执行力和适应性。
《中国经营报》:如果企业决定走向海外市场,你认为应优先考虑哪些区域或国家作为“第一步”?哪些市场在当前全球经济格局下更具潜力或增长机会?
黄生:如果企业利润率较高、自动化程度高且对劳动力依赖小,可以优先考虑发达市场。例如,美国和欧洲购买力强,对高附加值产品接受度高,会比较适合技术密集型企业进入。不过,涉及如敏感技术类的企业还需谨慎。
若企业属于劳动密集型行业,如纺织、服装、鞋帽、日用品,那么东南亚和南亚市场是目前最优选项。例如,柬埔寨、缅甸、越南等地因其劳动力成本低,且与中国地理位置接近,能够有效降低供应链转移成本,还可就近为欧美大型零售商供货。
此外,企业还可以通过评估当地供应链的成熟度判断出海机会。例如,对供应链依赖度较低的行业(如家居、服装等),可以在产业基础较弱的国家布局,以成本优势提升竞争力。而对供应链依赖度较高的行业(新能源电池、汽车、电子制造等),出海选址应侧重于基础产业链健全、产业配套完善的地区,否则长期依赖进口零部件会显著抬高成本。
总体而言,中国企业“出海”应遵循“因业制宜、因地制宜”的原则,结合产品特性、供应链特征和战略目标制定路径。
技术和品牌出海具有全球竞争力
《中国经营报》:在政策层面,政府是否会对有意“出海”的企业提供实质性的支持或激励?这些支持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黄生:地方政府对企业“走出去”高度重视,当前各地正从不同方向探索支持路径和形式。
第一类探索,是在本地构建完整的出海产业生态系统。一些城市正在打造涵盖“海外建厂服务—法律与劳工咨询—税务合规—市场拓展”的全链条服务体系,通过专业机构集聚来支撑企业海外布局,形成本地“出海服务生态圈”。
第二类探索,是依托区位优势,打造综合性的出海集散地。部分靠近港口或自贸区的城市,通过强化物流、通关等基础设施,积极吸引企业注册入驻,以形成“产业+港口+服务”的平台化集群。
第三类探索,是以调研为先导推动政策精准化。不少政府在出台政策前,会携手研究机构和高校对企业开展系统性调研,以准确把握企业在出海过程中面临的实际痛点,如融资、补贴、人才、合规、海外风险管理等,从而能制定更具针对性、可操作性的政策,满足企业不同阶段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