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国家医保局罕见地点名了“黄某云涉中药配方颗粒行贿案”,尽管该案已于2025年6月由江西省高安市人民法院作出判决。
医保局在通报中明确指出:“司法机关已经对行贿案件作出处罚,但案件暴露出的价格虚高空间依旧存在”。这标志着相关部门在查处个人法律责任后,正将目光转向药品虚高定价这一滋生行贿的土壤。
信封里的秘密:六年回扣,千万销量
2025年6月,江西省高安市人民法院公布(2025)赣0983刑初117号裁判文书,曝光了医药回扣案细节。

时间回到2018年12月,彼时的黄某云受同学雷某根聘请,负责某中药配方颗粒在高安市人民医院的销售。她的任务简单而直接:打通医生渠道,提升药品销量。
怎么做?回扣。
据判决书披露,在雷某根的授意下,黄某云开始逐一拜访各科室医生。她先是悄悄收集医生的联系方式,待医生下班后,她便单独约见,当面许下“开一盒药,给10%-15%回扣”的承诺。
为了这套“精细化”运营,她每月底会根据药房统计的医生开药量,将现金装进信封,亲自送到医生手中。每个信封上都工整地写着金额和医生的姓氏,一目了然。

这套灰色交易,持续了整整六年。直到公安机关在黄某云住所搜出那33个信封,这条利益链才被彻底斩断。经查,该中药配方颗粒在高安市人民医院的销量高达1000多万元,黄某云向15名医生支付的回扣总额达163.63万元。
2025年6月,黄某云因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并处罚金。
关键证词,指向一家IPO折戟的药企
案子判了,但故事并未结束。这1000多万元销售额的“某中药配方颗粒”,究竟是谁家的产品?
判决书中的关键证词,将线索指向了江西百神药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百神药业”)。
代理商雷某根在证词中提及:“当时某己公司董事长付志高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能签到高安市某甲医院的合同就让我做这个业务。”
“付志高”这个名字,与百神药业的创始人姓名完全一致。黄某云的供述更为直白,她明确提到药物名称就是“百神颗粒”——这正是百神药业的核心产品。

百神药业,一家源自清朝光绪年间“协记药栈”的老牌药企,主营中成药、中药饮片、中药配方颗粒研发、生产和销售。公司早在2012年就启动了上市计划,却在2023年9月,与保荐机构一同撤回了上市申请,IPO之路戛然而止。
为何折戟?《财中社》注意到,导致其IPO失败的核心原因之一,正是其高得不同寻常的“销售费用”。
2020年至2022年,百神药业销售费用累计高达9.12亿元。其中,占比超过86%、金额近8亿元的,是一项名为“市场及学术推广费”的支出。相比之下,同期公司的研发投入仅为0.51亿元。销售费用是研发费用的近18倍。
更引人注目的是,百神药业在三年内共召开了3101场“学术推广会”,频率远高于同行。这一异常现象,当时就引发了深交所的质疑,直指其“学术推广费的真实性”,并怀疑是否存在“资金体外循环”。
如今,黄某云行贿案的判决,无疑为监管当年的质疑提供现实印证。
监管亮出“第二刀”:司法之后,斩向价格虚高
对黄某云的判决,是这场风波的第一重结局,但并非终局。
国家医保局在11月20日的通报中,罕见点名此案,明确指出:“司法机关已经对行贿案件作出处罚,但案件暴露出的价格虚高空间依旧存在。如不加以处置,虚高价格将持续侵害患者和医保基金合法权益。”

这句话,点出了问题的核心。行贿只是表象,药品虚高的定价,才是滋生回扣的土壤。192万元的回扣,能从1000多万元的销售额中轻松“消化”,其间的价差空间令人咋舌。这最终都是由患者和医保基金来埋单。
医保局明确表示,将启动“价格招采信用评价制度”——即医药行业的“信用黑名单”。一旦涉事企业被评定为严重失信,其产品将面临被清除出公立医院市场的风险。
国家医保局在通报中直言,医药购销行贿本质是“通过给予不正当利益买断处方权”,干扰正常诊疗秩序。黄某云案虽被认定为个人行为,但判决书未触及的药品虚高定价问题,正是监管此番关注的核心。
截至2025年6月30日,各省份评级为“特别严重”和“严重”失信的医药企业已达63家。监管信号已经明确:医药反腐不再满足于处理个案,而是要破除“回扣-高销售费用-药品虚高定价”的行业生态。
当192万元回扣与1000多万元销售额之间的价差空间被监管锁定,依赖“高定价、高回扣”模式的药企,面临的不只是个案追责,更是整个公立医院市场的准入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