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下午，在广州举行的“读懂中国”国际会议人工智能专题论坛上，一场关于“十五五”期间人工智能产业升级与人才培养的高端对话，不仅勾勒出中国AI发展的底层逻辑，更预示着一场从“技术狂飙”向“系统构建”的深刻转型。
面对全球AI竞赛白热化、技术泡沫隐现、治理规则缺位、缺乏企业领航人才等挑战，来自政策制定、产业实践与学术研究领域的代表不约而同指出，中国AI发展的核心，不是盲目追逐模型参数，而是构建一个以善治为锚、以场景为舟、以人才为帆的系统性生态。
《中国经营报》记者在现场采访多位嘉宾后发现，尽管视角各异，但共识正在凝聚——中国正走出一条兼具效率与伦理、创新与安全，产业升级协同人才培养的AI发展新路。
善治为锚：以东方智慧构建AI治理新范式
“上善AI：目标是至善，路径是对齐。”工业和信息化部原副部长王江平借老子“上善若水”的哲学思想，勾勒出中国在人工智能治理领域的独特愿景。他指出，当前全球AI发展正深陷五大争论：AGI能否实现、监管松紧之辩、人机对齐难题、数字鸿沟扩大，以及投资泡沫风险。而中国的回应，并非简单的二元选择，而是一种立足于动态平衡的治理智慧。
王江平特别强调“人机对齐”在治理体系中的核心地位——即通过技术与伦理的双重框架，确保AI系统的目标与行为始终与人类价值观保持一致。为实现这一目标，中国倡导“以人为本、智能向善、敏捷治理、伦理先行”的治理理念，并创新性地提出“文化对齐”的三层结构：价值对齐（适配本国多元且动态的价值观）、制度对齐（符合国家法律与规范）、哲学对齐（界定人机共生的底层逻辑与不可逾越的底线）。
“AI主权”正成为全球竞争的新焦点。王江平指出，国家必须牢牢掌握数据、模型、应用与算力四大主权，以降低对外依赖风险。“真正的泡沫，是脱离社会真实问题的技术狂热。”他引用《道德经》中“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哲思，呼吁通过开源协作与生态共享来填平国家间的AI鸿沟——这也正是中国积极推动开源体系建设的文化根基。
这一治理思路，与全球其他地区的困境形成鲜明对照。美国在强监管与弱监管之间反复摇摆，欧盟则常陷于“过度规制”的争议，而中国正尝试以“柔而克刚，利万物而不争”的东方智慧，走出一条兼顾边界与包容的第三条道路。正如王江平所言，AI治理既要“道法自然”顺应大势，不过多干预，但同时要“知止不殆”，明确底线，防止技术失控。
中国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副会长吕本富向记者进一步阐释，AI革命将带来“两次解耦”：能力解耦（数字助手赋能个体）与劳动解耦（体力脑力劳动非必需）。但技术激进不能取代人文关怀。“上帝关一扇门，会打开十扇窗。”他强调，关键在于建立与传统文化匹配、兼具前瞻性与包容性的治理体系。
场景为舟：从“实验室创新”到“实体经济融合”
如果说治理是方向，那么产业落地就是航程。科技部原副部长李萌认为：“2025年是中国AI大年。”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定调，四中全会全面部署，“人工智能+”行动写入国务院文件，目标清晰：2027年率先实现六大重点领域深度融合，2035年全面步入智能经济与智能社会。
但更关键的是底层变革。李萌指出，中国AI正经历“三大效率革命”：模型效率（用10%成本训练接近顶级性能的模型）、算力效率（池化技术提升资源利用率60%—90%）、数据效率（湖仓一体、数据智能体推动数据主动理解）。这三大革命正形成“智能飞轮”，推动中国“AI+”走深走实。
结果显而易见：2025年，中国开源模型全球月下载量占比超63%，远超美国；具身智能（人形机器人、自动驾驶）加速落地；国产芯片与国产模型深度适配，形成自主生态。“中国有能力避免AI泡沫，因为我们强调‘AI+’赋能实体经济。”李萌强调。
腾讯集团副总裁杨健从企业一线印证了这一判断。他向记者坦言，AI转型的实质是“对人和机器智能在生产关系中的重新设计”。腾讯实践中，AI在广告创意、客服问答、医疗辅助等场景已显著提效——广告业务增收30%，汽车客服准确率从35%提升至84%，彰显了AI赋能产业的巨大潜力。
浙江大学现代工业设计研究所所长孙守迁从另一个角度补充了效率革命的社会价值。他提出了“分布式存算”的创新模式，主张“让每一个创新主体都能低成本参与数字经济发展”。孙守迁表示，这种模式既能保护原创者利益，又能让中小企业在AI时代找到生存空间，是实现科技普惠的重要路径。
不过由此带来的组织变革问题不容忽视。AI员工已上岗：短视频主播、金融营销助手、汽车导购……“对员工的替代不可避免。”杨健直言。但这不仅是技术问题，更是社会问题——如何保障劳动者权益？如何重构教育体系？
人才为帆：破解“十五五”升级中的核心瓶颈
治理需理念，产业需场景，而一切最终依赖人才。面对“十五五”产业升级与人才断层的双重压力，中国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数字经济工委会主任程月辉宣布启动“创新领航企业家提升工程”。
该工程直指当前痛点：企业家普遍存在政策迷茫、创新乏力、转型紧迫三重焦虑。“我们不是办培训班，而是推动人才培养范式革命。”程月辉介绍，工程将组织企业家进入中央党校沉浸式学习治国理政逻辑，精准对接“十五五”规划；以企业真实问题为导向，提供“研究+实践+陪跑”服务；聚焦AI场景实战，培养“懂中国、通全球”的创新型企业家。
吕本富指出，当前AI人才缺口不仅是技术型，更是认知型。“必须让企业家掌握AI技术，知道第三次、第四次解耦将解放哪些产业。”他提出，未来企业或将不再设HR，而设“智能资源部”，统筹实体员工与数字员工。
中国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数字经济工委会荣誉主任刘九如则告诉记者，我们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历史节点：人工智能已从一项前沿技术，跃升为驱动产业变革、重塑国家竞争力的核心力量。
刘九如指出，当前企业家的最大焦虑在于：知道AI重要，但不知从何入手、如何投入才有效。“创新领航企业家提升工程”的价值，正是要通过深度诊断，帮企业找到最适合的切入点，匹配AI或数字技术解决方案，精准赋能，助其突破瓶颈。
李萌亦强调，人才培养需与产业升级同步。“AI不仅要能致富，还要能减负——把费事、危险的事情交给AI。”他期待，通过“AI+”行动催生更多初创企业与新职业，形成人才与产业的良性循环。
在全球AI陷入“AI技术泡沫多大”“Scaling Law是否失效”“AGI何时到来”等形而上学争论时，中国选择脚踏实地：“AI+”赋能千行百业，AI终端走进千家万户。
从治理哲学的深度思考，到技术效率的实质性突破，再到产业融合的广泛实践和领航人才的系统培养，中国人工智能发展正展现出多维度、立体化的演进特征。在“十五五”即将启幕之际，这场关于AI的深度讨论，不仅厘清了发展路径，更描绘了一个技术与人文交织的未来图景：在这场关乎未来的系统性答卷中，中国正以治理定方向、以场景验价值、以人才保领航，稳健驶向智能时代的新蓝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