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各省份“十五五”规划建议陆续出炉，东北三省动作尤其迅速，已悉数亮出未来五年的战略方向，释放出区域经济重塑的明确信号。

　　纵观东北三省“十五五”规划建议内容，有关科创的新提法尤其令人眼前一亮——不仅黑龙江和辽宁均提出推动“有影响力的区域科创中心”建设，有关建设“哈长沈大产业科创走廊”的概念也多次出现。

　　“科创走廊”的提法并不算新鲜。根据赛迪顾问此前发布的《园区战略升级新范式：2024全球产业科技创新走廊研究报告》，全国至少已有十余个科创走廊，其中，最早诞生的长三角G60科创走廊已历经三个版本，并带动全国科创走廊建设热潮。

　　但与“引领者”长三角相比，东北地区科技创新一直被认为“底盘厚、转化薄”，“墙内开花墙外香”的问题也长期存在。以长三角为参照，这条串联起东北三省的产业科创走廊，能否为东北全面振兴带来新变局？

　　组团

　　近年来，作为一种地域符号的“东北”，似乎总以一种“整体”的形象示人。不过若将目光移至产业经济领域，东北三省却似乎缺少一股合力。

　　中国东北振兴研究院院长迟福林曾多次提到，东北三省产业同构和同质竞争问题突出。

　　图片来源：新华社

　　比如，汽车产业为三省共同的优势产业，且长春与哈尔滨都提出延伸汽车产业链条；但与此同时，参考2018年数据，“我国汽车零部件市场有4万亿元规模，最大的6家汽车零部件企业，没有一家在东北地区”。

　　推动东北协同发力的声音渐成共识。代表性观点如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周绍杰所说，东北全面振兴要积极探索新思路、构建东北全面振兴的新格局，就要打破各主干城市“各自为战”的现状，引导资源与要素在更大范围有序流动、优化组合和高效集聚，激活内生动力，增强区域内产业分工与创新协同，形成东北地区一体化发展模式。

　　新一轮探索围绕“创新”展开。

　　早在2022年，在谈论东北地区振兴如何推动创新发展时，时任国家发展改革委地区经济司司长肖渭明就在《学习时报》发文指出，东北地区应集聚优势创新资源，建设哈长沈大科技创新走廊，以打造区域创新高地。

　　去年，在东北三省一区政协主席联席会议上，召开了一场以“打造哈长沈大及蒙东地区科技创新走廊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为主题的研讨交流。值得注意的是，此次会议调研组还前往国内科技创新走廊建设先进地区实地考察，其中就包括G60科创走廊和成渝中线科创走廊等。

　　到今年，科创走廊的建设多了“产业”二字。

　　今年8月，为部署下半年发展、为“十五五”规划谋篇蓄势，全国工业和信息化主管部门负责同志座谈会举行。东北成为这场会上特别提及的区域——有关“推进哈长沈大产业科技创新走廊建设”的谋划，也得到了进一步确认。

　　在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规划研究所园区经济和新兴产业研究室副主任郝菀婷看来，此番高规格布局，将成为实现东北全面振兴的核心抓手，通过凝聚各核心城市的科研资源、串联其产业链条、促进人才和创新要素的自由流动，实现东北城市组团式发展，为区域经济增长和区域协调发展提供持续动力，有望让东北成为东北亚地区的科创中心。

　　“错位”

　　东北一体化发展，为何选择创新？

　　回答这个问题，无法回避的是东北创新略显矛盾的“正反面”。

　　一面是老工业基地的基础优势。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副理事长张文忠曾撰文，对比2020年多个区域的科创水平。东北地区在高校、全国重点实验室、研究机构占比等基础科研资源相关的数据均较为靠前，展现出“创新策源”的潜力。

　　图片来源：张文忠，《中国不同层级科技创新中心的布局与政策建议》

　　反过来，东北创新转化市场同样不容小觑。在知名经济学者、工信部信息通信经济专家委员会委员盘和林看来，东北有很多老国企、老工业企业，这些企业需要通过新技术来完成技术改造和升级改造。“老树发新枝”，兼具历史包袱与改造潜力。

　　但硬币另一面，看似适配的科创资源和市场需求，在东北并未能有效发生化学反应。一个结果是，东北科创资源一直存在“墙内开花墙外香”的问题。

　　图片来源：新华社

　　根据《中国科技成果转化年度报告（2022）》，辽宁、吉林、黑龙江承接其他地方科技成果的合同金额在全国排第17、20、23位，但输出本地的成果合同金额均排在前10位，成果转出率较高。

　　据全国政协委员、辽宁省政协原主席夏德仁分析，究其原因，一方面由于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科研选题缺乏对东北的关注，另一方面是由于东北缺乏创新要素的产业环境和合适土壤。

　　这又集中体现为当地企业创新能力较弱。上述2020年数据显示，东北地区在R&D经费投入强度、PCT专利申请量、有研发的企业数占比等指标排名均较为靠后。

　　作为一种近年来新兴的创新载体，“科创走廊”有望打破东北地区在创新领域“捧着金饭碗要饭”的窘境。

　　一个例子是，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经济学院教授蒋永穆等人曾撰文分析成渝中线科创走廊的发展思路。

　　其指出，建设科创走廊的最大意义在于错位发展中部走廊地带，形成科创要素配置的“雁阵模式”与产业共振，发挥产生集聚、规模与辐射效应，改变通过固有生产要素累加，承接发达地区梯度转移的路径依赖。

　　与此类似，G60科创走廊从创新出发，带动产业要素新一轮整合，目前已构建16个产业（园区）联盟、15个产业合作示范园区等园区。以大飞机产业为例，通过商飞·G60工作专班等机制，科创走廊九市与中国商飞达成合作，1800余家企业纳入G60大飞机供应商储备库。

　　反观哈长沈大产业科技创新走廊，如郝菀婷所说，以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为核心，促进要素跨城市、跨产业、跨领域流动与融合，正好契合东北地区的转型需求，为破解发展难题、提升区域创新能力和产业竞争力提供有效路径。

　　产业

　　与国内其他科创走廊相比，哈长沈大产业科创走廊将“产业”的作用摆至重要位置。

　　在郝菀婷看来，哈长沈大产业科技创新走廊既不是单纯的科技带，也不是传统意义的产业带，而是创新链与产业链相互嵌合的战略载体。

　　走廊把科研资源、企业需求、资本力量和人才要素整合到同一体系，构建从基础研究、技术突破到产业落地的全链条创新生态，从而真正形成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动能。

　　图片来源：新华社

　　简而言之，关键在于推动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深度融合。从东北过去的实践来看，这又并非简单的“1+1”，而是涉及多种要素、关乎体制机制的全方位改革。

　　一方面，从研发端开始改变过去科研与产业“两张皮”的状态。如郝菀婷所说，强调走廊的“产业”属性，能够确保科技创新不止停留在科研层面，而是直达实际生产和产业体系，从源头上避免科技创新与产业需求脱节、科研成果“束之高阁”的现象。

　　事实上，多位业内专家曾提到，东北在新材料、智能制造、轨道交通装备、航空航天、生物医药等领域科创资源富集，这也将是哈长沈大产业科创走廊聚焦的方向。

　　当然，产业选择也十分考验当地战略眼光。盘和林提到，东北目前产业基础依然较为薄弱，因为产业往往是规模化聚集的。经济发达地区往往存在较强的产业链虹吸效应，而东北在基础上还是比较薄弱。

　　因此，在他看来，要让东北突破科创瓶颈，必须寻求差异化产业，不能长三角、珠三角有什么产业，东北创新就往什么方向，而要看其没有哪些产业。差异化创新是东北能否实现突围的关键，也将有助于与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等形成良好的区域协调发展格局。

　　更深一步来看，走廊还被寄予理顺东北各类要素集聚逻辑的期望。

　　比如“东南飞”的人才。盘和林提到，由于各种原因，东北人才处于流出状态，轻工业落后，导致民营经济竞争力和规模效应不足。强调产业，意在通过建设科技创新走廊来吸引产业，打造新经济、创造新就业，从而通过就业和创业机会留住人才。

　　而在郝菀婷看来，要将走廊建好，除了继续打造高水平创新平台、促进产业链与创新链深度融合之外，同样重要的是，要构建产学研用一体化机制，完善技术转移、科技金融和知识产权服务体系，同时打造高水平创新团队和人才高地，还要加强核心城市间以及与国内外科技资源和市场的合作，形成跨城市、跨区域、跨国界的开放创新网络。

　　她提到，哈长沈大产业科技创新走廊建设不仅是经济命题，更是安全命题，首要使命是筑牢国家国防安全、粮食安全、生态安全、能源安全、产业安全的基石。由此观之，这条位于东北的科创走廊，也将为全球科创走廊建设增添新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