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德证券执行董事产业研究部负责人崔雷
我国作为制造业大国、强国,产业园区在推进新型工业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据工信部有关负责人在国新办发布会上介绍,我国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比重已接近30%,总体规模连续15年保持全球第一;2024年,178家国家高新区占全国GDP的比重达到14.3%,汇聚了全国33%的高新技术企业、46%的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
推动产业园区向绿电化、零碳化的方向发展,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金融具有募集资金、分散风险、配置资源等三方面的核心功能,能够成为产业园区建设、发展、持续服务过程中的重要一环。
一、对绿电园区的理解:重要的产业抓手与比较优势
(一)国际视角:政策与技术重塑产业格局
碳中和议题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休戚相关,是长周期内重要的国际政策议题;绿电园区的发展对碳中和进程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2015年,巴黎气候变化大会上,近200个缔约方达成《巴黎协定》,推动全球气候治理步入新阶段。此后10年间,虽然美国政策有所反复,但中国、欧盟等全球重要的经济体,仍在一以贯之的予以坚定的政策支持。
另一方面,从技术维度来看,在持续的技术进步推动下,新能源发电的经济性已有了较充分的体现。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自2010年以来,光伏、陆上风电的平均度电成本分别降低了约90%与约70%。未来,随着新技术的进一步产业化,可再生能源的综合成本有望进一步降低,加速全球能源结构转型。在低成本的新能源发电支持下,绿电园区的经济效益有良好体现,且未来仍具进一步降本的预期,可能持续加速产业格局的重塑。
(二)中国视角:发展绿电具产业基础与比较优势
当前,我国油气资源对外依存度依然较高,国家统计局、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的数据显示,现阶段我国原油与天然气的对外依存度可达约72%与约38%。跳过“油气时代”,直接迈入以可再生能源为主导的“电气时代”,是更契合我国国情的战略抉择。
另一方面,我国具有极强的发展绿电的产业基础:在风电与光伏的核心制造环节,中国已占据全球大部分市场份额。例如,中国光伏业协会的数据显示,至2024年,中国多晶硅、硅片、电池片、组件等光伏产品的全球产量占比分别达93.2%、96.6%、92.3%和86.4%。中国绿电产业的生产制造环节具有极强的全球竞争力。
支持电气化发展的战略导向与多年积累形成的产业基础,已成功转化为我国在绿电领域的全球比较优势。国际能源署的数据显示,一方面来说,在全球绿电成本有所波动的背景下,中国光伏与陆上风电在2022-2024年间,仍保持了较为合理的降本趋势;另一方面,中国的光伏与风电的平均度电成本,也始终低于全球平均水平。
二、对金融赋能的理解:发挥三重功能,全周期协同发展
(一)金融赋能的必要性:战略共建、风险共担、价值共创
产业园区由空间开发阶段迈向生态运营阶段,构建起涵盖政务服务、专业服务、金融服务、科创服务的全要素服务体系。全生命周期的金融服务体系,已从产业园区发展的“加分项”转变为“必选项”。就服务于产业园区而言,金融主要在募集资金、分散风险和配置资源三个维度发挥作用。
在募集资金层面,金融借助多元化的融资渠道,创设创新型金融产品等方式,将园区建设主体与生产经营主体的大额资本性支出转化为经营性支出(Capex→Opex),达成跨周期的价值交换,有助于经营者以更低的资本金启动项目。在分散风险层面,金融能够调节风险收益曲线,从而引入并匹配更多的不同类型的投资者,实施多元化的风险分散策略,降低单一主体的风险暴露程度;此外,通过开展风险对冲与管理,可以避免短期波动或事件性冲击对长期运营造成影响。在配置资源层面,金融引导资本与资金流向更高效率的领域,在推动产业创新与转型升级的同时,培育产业生态、引入外部资源,扮演“产业投行”与“耐心资本”的角色。
金融业通过发挥其募集资金、分散风险和配置资源的三重核心功能,在绿电园区建设与经营过程中,实现战略共建、价值共创和风险共担的共赢格局。
(二)金融服务的工具箱:多种类型、不同特征、匹配场景
可服务于绿电园区建设的投融资工具类型较为丰富,为契合转型需求与发展需要,各类创新品种仍处于持续设计与探索进程中。从大类层面划分,主要涵盖贷款及债券型融资工具、权益类融资工具及创新模式。
贷款及债券型融资是当前的项目建设阶段最主要的资金来源之一。例如公共财政工具,适用于国家或地方重点支持的建设项目;银行贷款,适用于具有一定的未来现金流预期及偿还能力的建设或经营项目。此外,还有部分的城投债也被用于支持产业园区的建设及经营。
权益类融资工具正在产业园区的发展过程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例如园区股权基金,助力产业园区从土地开发思维向培育服务思维转变,已逐步成为市场上的一种“新共识”。众多产业园区积极探索产业招商与资本招商相结合的模式,以撬动社会资本的广泛参与。此外,对于处于成熟期的产业园区,REITs工具的使用也越来越广泛。
除了相对标准化的股、债融资以外,市场参与者也在自发探索创新的融资模式。例如此前一度较为广泛采用的PPP模式,即为政府与社会资本共同参与。现阶段对于绿电园区而言,与低碳转型相关的碳权融资、CCER工具等,均是可进一步关注及探索的方向。
(三)金融赋能的未来策略:全生命周期的综合服务
在园区全生命周期过程中,政府部门、业主方(或管理方)、企业方具有不同的金融服务需求。金融机构从客户视角出发,围绕募集资金、分散风险和配置资源的三重核心功能,提供高质量的综合服务。
在筹备规划阶段,金融机构从募集资金的功能出发,可以提供专项债、银团贷款、PPP模式等资金规划;从分散风险的功能出发,可以提供风险补偿机制设计,结构化融资设计等;从配置资源的角度出发,可以提供政策建议,课题研究等。
在投资建设阶段,金融机构从募集资金的功能出发,可以在直接投资/LP出资,建设贷款、融资租赁等债权型资金出资,金融中介筹资等方面提供服务与产品;从分散风险的功能出发,可以提供多元化股债混合结构设计与执行;从配置资源的角度出发,作为GP直接投资与招引,以及在数据资产入表、知识产权贷等金融创新方面提供服务等。
在运营发展阶段,金融机构从募集资金的功能出发,可在经营贷款等债权型资金出资,REITs、ABS等方面提供产品与服务;从分散风险的功能出发,可提供保理、增信、期货、保险、供应链金融等相关产品;从配置资源的角度出发,可提供挂钩债、低碳债等差异化利率的多元产品,上市辅导服务等。
在成熟转型阶段,金融机构从募集资金的功能出发,在并购金融、跨境金融方面提供产品与服务;从分散风险的功能出发,提供汇率风险管理等;从配置资源的功能出发,提供并购标的筛选、推介等。
金融赋能以募集资金、分散风险、配置资源为主要切入点,服务领域不断推广、服务质量不断提升,通过更长期的价值共享共创,更全面的综合支持服务,更广泛的外部资源对接,逐步实现从“外部”的服务提供者到战略共同体的转变。
三、对下一阶段金融赋能产业发展的建议与思考
(一)向价值发现与价值培育倾注更多资源。
金融机构“融资”与“融智”双轮驱动是一种创新性金融服务模式,其核心要义在于将资金支持(融资)与智力赋能(融智)进行深度融合,构建“既输血又造血”的综合性服务体系。
在利率市场化导致息差收窄、投行“去通道化”叠加费率下降的宏观背景下,“融资+融智”双轮驱动的本质是金融机构从“信用中介”向“价值共创者”的根本性转变。当前的市场环境下,类“信贷”型金融工具规模较大,侧重于对偿债能力的评估,是基础设施建设和重资产投资的重要支撑,但相对而言更关注企业的历史与现状,对企业成长性的关注和支持存在一定局限性。而“权益”类金融工具属于“关键少数”,在园区企业实现跨越式发展时,能够带来高额的超额回报。“权益”类金融工具的应用,也是园区运营从土地开发理念向价值服务理念转变的关键环节。
金融机构在价值发现方面具备较强的专业能力,拥有专业的评估体系、专家智库团队以及广泛深入的市场化经验,在价值发现方面的成功率整体较高。此外,金融机构在价值培育方面具有较强的赋能能力,“产业投行”与“耐心资本”相结合,分别对应细分领域的深耕和资金的长期投入,在产业链协同发展方面能够调动增量资源。金融机构以“买方”思维做价值发现,以“经营方”思维做价值培育,才能成为真正的“产业投行”与“耐心资本”。
(二)精耕细作“差异化”的突破方向
对于绿电园区而言,除了以绿色电力为稳固基础,还需针对不同产业园区的独特特质,深入探寻“差异化”的发展突破路径。例如,可在“绿电能源”的基础上,进一步叠加“融通全球”、“区域协同”、“智慧园区”、“产城融合”等“差异化”的特性,金融可以在这些“差异化”的园区特性方面予以赋能和支持。
对于“融通全球”,金融可进一步赋能于“引进来”与“走出去”。一方面是借助金融“朋友圈”,推动跨境招引、跨境并购、海外人才引进等;另一方面是在业务层面,支持建立国际互认的碳核算与绿电溯源体系,在创新金融产品层面,以跨境绿色金融进一步降低融资成本,以及对接增量境外投资者。
对于“区域协同”,金融可进一步赋能于打造集群与飞地建设。在打造集群方面,围绕区域链主企业,沿上下游推动招引,以及提供供应链金融服务支持;在飞地建设方面,探索如“大湾区研发设计”+“绿电园区生产”的飞地经济模式,协助招引。
对于“智慧园区”,金融可进一步赋能于数据要素发挥价值与数据资产确权入表。一方面是智慧园区对实时能耗、光伏发电量、储能充放效率、企业碳足迹等高价值数据进行应用,配合实现创新性绿色金融产品的开发与落地;另一方面,金融机构可协助论证数据所能带来的未来收益,开发形成数据资产。
对于“产城融合”,金融可进一步赋能于拓展边界。在绿电园区的基础上,金融服务进一步覆盖到绿色建筑、智慧交通、人才公寓、配套商业等产城融合设施的建设,形成“绿电产业带动就业、城市配套吸引人才”的闭环。
(三)推动“一园一策”的金融创新方案
根据绿电园区不同目标核心产业的特征,推行“一园一策”的园区级综合金融服务解决方案。“一园一策”金融创新的核心在于深度契合园区主导产业的产业链特性,借助定制化金融产品与服务化解产业发展的痛点。
例如,对于算力产业链为主的产业园区,可以为数据中心企业设计与PUE值挂钩的能效贷款;对于新能源产业链为主的产业园区,可以为锂电池、新能源汽车等高存货型企业设计动态质押的存货融资方案;对于材料产业链为主的产业园区,可以为出口型材料企业设计碳足迹挂钩的融资方案;对于高端制造产业链为主的产业园区,可以为创新属性较强的高端制造企业设计供应链订单融资方案。
“一园一策”的金融创新的本质,是通过金融供给侧的创新与优化,去进一步匹配快速发展的产业需求,实现直接融资的“精准滴灌”与间接融资的“降低成本”,最终达成“产业兴则金融荣,金融活则产业强”的良性循环。
金融赋能绿电园区高质量发展,已不仅是单一产业赛道的升级,更是服务国家“双碳”战略、培育新质生产力、塑造国际竞争新优势的重要实践。金融从业者围绕募集资金、分散风险和配置资源的三重功能,践行“产业投行”与“耐心资本”,逐步从服务提供者升级为价值共创者,为中国式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贡献更多力量。